稠密的雨线噼里啪啦地倾泻在庭院中的白石板上,溅起又落在了褐木铺就的露台上。
我稍稍埋着头,视线穿过乌黑的长发看着门槛外的景致。
阴暗的房檐下是乌云无序的冗杂,厚重以至于滴下水来。
盘腿在软垫上坐了太久,导致我的膝盖有些酸疼,但是我却没有伸手去揉的意思。
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个以忍耐为兴趣的人,只是当下的氛围不允许我做出这样随意而不拘礼节的事。
清脆而连贯的木鱼敲击声充斥着幽暗的正堂,与庭院中的雨,相得益彰。
供台上燃着香,那味道让我皱起了眉头。
很快,我的后颈也酸疼起来。
可是我依然选择忍耐,一切都是为了迎合某种规则罢了,某种人类诞生起就存在的强弱尊卑的规则。
我必须对我身前的那个男人表现出足够的尊敬,甚至于谦卑。
虽然他端坐得挺直的身姿被没入了正堂的阴影中,可我还是能够感受到那如利剑一样尖锐的目光。
我很怕麻烦,所以能够顺应局势的时候,我从来不会反抗。
没有必要,也没有意义。
百无聊赖的我在这种非本心意愿控制的时间下,选择去数那木地板上的明暗线来打发时间。
随着香鼎内最后一支香柱的灰烬也落下了,正堂里唯一的亮点也消失了。
“木狐,我的话你听进去了吗?”那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计数,也打断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。但眨眼后,我又记起方才数到了十二,然后又耷下眼皮接着数了起来。
但看上去我就像是默然接受了一切似的。
自始至终,灌入耳朵的只有雨声和木鱼声。
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,指尖就像打了肥皂泡一样润湿。
这时我才发现,自己的手心里竟全是汗水。
我自嘲地挑了挑唇角,在衣角上随意地揩乐揩汗,将头埋得更低了。
那个坐在阴影中的男人叹了口气,沉声说道:“你下去吧。”
地上的明暗线才数到一半,但是我发现这个枯燥的游戏变得意外的有意思,甚至于我都忘记了自己是有多么想逃离这个压抑的气氛。
在片刻的犹豫后,我迫不及待地,却又不能表现出迫不及待地勾腰起身,朝着身前的男人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,颔首倒退出了正堂。
脚底踩在坚实的木地板上,发出了岁月悠久的声响。
退出门,冷风灌了来,我的背脊忽地一阵发凉。
雨水就在一尺开外的地方,顺着屋檐倾泻下来。
我蓦然直起身,没往正堂里再看一眼,朝着行廊上快步走去了。
当下入眼的,是**燥的枫叶铺满的地面,似是红毯,又过分血红了。
这景象并不稀罕,每逢秋日,寺外枫叶都会被风卷进来。但雨一来,红叶混着尘土,也就都一道被冲净了。
我仰起头朝着昏沉的天空瞄了一眼,瘪了瘪嘴。
那里被乌云所塞满,春夏秋冬似乎只是四个简单的字罢了。
我无法从温度以外感受到任何入秋的迹象。
我皱了皱眉头,无聊地吐了口气。
虽说没有期待,就无来失望,我对这话的理解也算是深入骨髓,然而人毕竟是种奇特而复杂的生物,思维偶尔不受控制也在情理之中。
所以我很快又不再去看那片天,心里十分平静。
忽然,我的右眼角猛地一阵刺痛。
在白嫩的皮肤上长着一枚黑色泪痣,不知何时变为了红色。
我皱眉扫视四周,在前方的地板上,有一片枫叶无风自动,颇为诡异。
我走了过去,冷眼注视着那片叶子,然后用脚踢开了它。
一只通身银蓝的飞蛾暴露了出来,它的翅膀和身躯都已残缺不堪,冒着被灼烧的青烟,焦黑的伤疤异常狰狞。
它拼命地挣扎着,残破的翅膀震拍着地面发出呼呼的声响。
我有些惊讶,甚至可说是惊诧。
因为木家的寺院被结界所笼罩,没有任何携带魔力的东西能够非法闯入,然而在我眼前的家伙,分明是一只魔物——迷香蛾。
它柔媚的线条在垂死中更添魅力。
我欣赏着它的身姿,就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。
但浪费是可耻,美丽的花纹不该留在了将死的物体上。
我的目光寒如冰水,然后冷冷地抬起了脚,朝着迷香蛾踩了下去。
忽然,山顶上刮过了一阵强烈的秋风,高墙外露着枝头的枫树林被强风折弯了腰,红叶如同密雨一般落到了寺院里。
咚!
我的脚底结结实实地踩在了硬木板上,不知踩碎了多少片枫叶。
那阵风救了命,它仍在我的脚边痛苦地挣扎着。
我不自觉地张了张嘴,喉咙里干涩得发苦,什么音也发不出。
我弯下腰,将它轻轻捡起,目光呆滞地打量着它。
“少爷!少爷!”一个浑厚的声音穿透了密集的雨声从行廊尽头传来。
我抬头看去,只见平日里的随从守城正朝着自己飞奔而来。
见他满心欢喜,常人倒会以为有什么好事,我却明白这只是例行公事。
身材魁梧的守城,在木地板上重重的踩踏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他跑到跟前,气来不及喘,即刻从背包里取出了一只水杯和一包药,然后朝着我嘿嘿一笑。
我不耐烦地从他手中接过几颗白色药粒,快速服下了。
见我将药吃下,守城温和地笑说道:“少爷,今天去学校吗?”
我揩了嘴角的水珠,点头应道:“去。”
“少爷你手里那是迷香蛾吧?”
“嗯,在行廊中发现的。”
守城惊讶地“啊”了一声,道:“这东西怎么闯入寺院来的?”
我摇头回答道:“不知道,”我将迷香蛾递给一头雾水的守城,淡然地撇脸看向被大雨笼罩的庭院,“把它放了吧。”
话音刚落,守城惊得连退了两步,攥着手中的迷香蛾,不敢置信地看着我,话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来。
这样的反应完全在我意料之中。
作为驱魔世家,当以铲除一切魔物为己任,就算是毫无危害的迷香蛾也不例外。
然则说出这话的竟还是当今驱魔氏族中的头名,木家的大少爷。
守城艰难控制着手中的力道,生怕捏碎了迷香蛾,面含苦色地说道:“少爷,这要是被木舟大人知道了……”
我心口微微一颤,旋即凌然正色,冷眼朝他一瞟,守城立刻止了声,闭嘴不敢再说。
“我刚才见过舅舅,放心,他对于我的‘胡作非为’毫不在意,联系我和这个家族的东西和感情无关。”
守城喉咙梗塞,情绪低落地埋下了头。
见不惯一贯兴致高昂的守城这么颓然,我皱着眉头,不耐烦地摆摆手道:“上学了,走了。”
守城听此,立刻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,拍胸大声道:“少爷我去备车。”
对于这种积极对付人生,并且还是从小照顾我的家伙,我不想用这个世界既定的烂俗来对待他,毕竟我只是个被动遵从的人。
我朝他微微一笑,点了点头。
守城见我转喜,然后欣喜地,并且小心翼翼地攥着迷香蛾,调头跑走了。
雨势渐微,行廊的木地板边缘早被雨水浸透。
风势渐强,院外的枫树林沙沙作响。
我驻足侧目,朝着院墙外最高的那株枫树望了一眼。
不知何故,我的心中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,然后被拉出了无数的线,缠绵在一起,找不出解开的线头。
这样复杂的情绪对于我来说只是个大麻烦,就像老太婆织毛衣的线球,玩耍的都是担惊受怕的小猫。
我转过身,欲要走开,脚步刚刚抬起,却不知什么原因,我没法让它落下,就像真的被线绑住了脚踝。
我转过头又朝着那那株枫树看了一眼。
狂风肆虐,如是刀锋,脆弱的枝头终于被折断了。
我冷笑一声,朝着相反的方向决然离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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